叛逆的小舞

日常爬墙•挖坑不填•杂食动物•不混圈

【断章】一梦浮生

水很冷。

冰冷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进身上的每一个孔窍,像是塞北寒毒强行灌入四肢百骸,从内到外都冷得要命,仿佛灵魂也要被这可怕的温度冻结。

有那么一瞬间,若水觉得她可能不是淹死的,而是被冻死的。

落入水中的一霎那,她没有对死亡的恐惧,反而莫名生出一种诡异的归属感,好像这深不见底的漆黑河水才是她的归宿。后来她才知道,水就是她的生命。

这一年,若水八岁。鸿川涨水淹没了她的家,一夕之间镇子里的所有人都葬身鱼腹,她随着河水漂向未知的地方,却在半路被人救起,侥幸捡回一条命来。

晨曦洒下微光,天蒙蒙亮,她睁开眼,视线模模糊糊。只瞧见一道人影逆着光挡在前方,像是祠堂里供奉的神像,透出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。

“醒了?”

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,像颗种子落在若水心里,悄悄地生了根。

“多、多谢……先生……救命之恩,若水……感激不尽……”她的嗓子又涩又疼,出口的话断续不成句子,估计声音也难听极了。

“名字?”宛若神祗的男人发问。

一粒散发着清香的药丸塞入口中,若水想也不想便咽了下去,顿时有股暖意从体内升起,丧失的气力也慢慢回归。

“晋若水。”

“从何而来?”

“魏县,鸿川镇。”想起被水淹没的家园,若水心里难过不已,眼眶也渗出些许湿意,“鸿川发大水,什么都没了。”

“魏王派去魏县治水的将军叫做晋应。”

“正是家父。”他对魏国政务如此了如指掌,若水不禁暗自揣测男人的身份。

“魏国没了。”男人转过身,居高临下地望着她。小小的女孩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,从头到脚都狼狈不堪,只有那双眼睛,亮得如同昨夜的星辰。

“若水知道……是秦国……”出乎意料地,若水提起敌国的语气很平静,她对魏国的未来早有预想,秦国夺取天下的脚步势不可挡,魏国也只是其中一块垫脚石。只不过,比她设想的要早了许多。

“秦国如何也与你无关了。你是我救上来的,你的命现在属于我,与魏国再无干系。”男人漫不经心的语调里是绝对的威慑和霸气,仿佛他生来就高坐在云端俯视茫茫众生,所有人都必须跪拜在他脚下向他臣服。

若水沉默了片刻,许久才开口:“先生需要我做什么?”

“上善若水,那你可知水又是什么?”男人反问道。

若水茫然地摇头。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。不过他并未给她答案,只是伸出手把她拉起来。那只手苍白修长充满力量,沿着这只手她终于看清了对方。这个人很白,白得简直像鬼一样,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他晔丽华美不似人间的容颜,那银色的长发和眼瞳是若水闻所未闻的妖异,仿佛有着摄人心魂的魅力。

“我叫卫庄。”男人如赏赐一般告知了姓名。

卫庄。若水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。

“我救你的原因很简单,你天生灵慧,又是绝佳的至灵水身,假以时日必成大器。”卫庄又扔给她一粒豆子大小的白色丹药,见若水毫不犹豫地吃了,卫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,破天荒地解释道,“这是祝余草炼成的辟谷丹,吃了便不会饥饿。以你的条件,若要修行还是远离凡尘俗世之物比较好。”

若水把卫庄的话牢牢记在心底,多年之后她已有所成就也仍未忘记,险些因此错过了一段姻缘。

卫庄救起若水的地方是楚国的洛镇,她顺水漂流到楚国境内,这才遇见了来此办事的卫庄。她没有问他办的是什么事,只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,像一株嫩草无声地生长。

这一路既是赶路也是修行。若水周身的穴窍通畅了,呼吸吐纳之间便是修行,卫庄教给她的是道家的无上妙法,只有身怀至灵水体之人方能修习。

三月之后,他们来到了太乙山。

“看到了什么?”卫庄问她。

“山,还有雾。”山脚下林木葱郁,头顶的天空被浓雾笼罩透下斑驳的光线,若水隐隐感受到一丝心悸。

“这是迷障,道家的翳术之一,我最后传你一门洞察秋毫之术,你破开这迷障自行上山去。”

“山上有什么?”若水沉默了一下,小心地藏好自己的情绪,状若平静地问。

“道家。”卫庄向山尖眺望,入目白雾茫茫,他的目光却好似穿过了无数屏障,直看到那隐者的道场里去。

“先生要我拜入道家门下?”若水猜测道。

“你该是道家的弟子。玄门奇术,道家才是正统。”卫庄想起来阴阳家那一群自诩为神的家伙,言语间不禁带上几分讥诮。

若水尚不懂道家与阴阳家的纠葛缠结,只是卫庄说了,她便听着,然后执行。她一直都做得很好。上山拜入道家,以一敌六击败长老,被北冥子收为关门弟子,又得到了一个新的名字:晓梦。

多年以后,接过秋骊和掌门令的晓梦才从师父口中得知她修炼如此迅速的原因——玄门中最正宗的道统在她身上,那是卫庄传授给她的。

十年之后,桑海城东,沧海阁。

这里是流沙组织的据点,满楼莺莺燕燕翠巾红袖,风尘之地必然是卧虎藏龙。

晓梦知道卫庄就在里面,在她西南方向就有一只白凤的谍翅鸟,屋檐下还藏了两条拇指粗的小蛇。街上人来人往,俗世再多的热闹也与她无关。晓梦举目望着顶层的那扇窗半晌,最终还是转过身去朝李斯的府邸走去。

既入道门中,休问红尘事。晓梦还是天宗晓梦,却不知是否能变回当年的若水?

“她来做什么?”赤练从窗边走回来,疑惑地看向榻上闭目养神的卫庄。“难不成会是李斯派来的?”

“确是相国大人请来对付儒家的,小圣贤庄在山上,她来这里许是路过罢。”卫庄眼皮也不抬地回道。

赤练知他不愿多说,便闭上嘴不再多问,反正也不过是个陌路人,最多也只是流沙的敌人,犯不着太过上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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